東北師大附中 王榮國 付桐
一句“附中教師要作教育家，不做教書匠”，許多年來，一直被歷代附中人奉為圭臬。一方面，這句教誨成為附中人不斷探索與提升的極大動力，對附中的發(fā)展之舟起到精神龍骨的作用，但另一方面，無可否認的是，它也一直存在著被誤讀的情況。
陳元暉先生所說的“教育家”與“教書匠”，不是職業(yè)尊卑的關(guān)系，而在相同的起點——即業(yè)務(wù)熟練型教師——兩個不同的發(fā)展方向：前者是由實踐到理論再回歸實踐的“研發(fā)型”教師，是教育的“藝術(shù)家”，是有思想指導的實踐者；后者是經(jīng)驗重復、由熟練到熟練，熟練到“得心應手”而模式化的終將為發(fā)展所拋在后面的“匠人”教師。
沒有正確理解這句話，沒有認清那個起點，那個談“家”與“匠”的前提，即你起碼要是一個業(yè)務(wù)基本合格的教師的前提，而拋開常規(guī)教學，空談理論，就形成了論文一大撂，上課直哆嗦的畸形的“偽教育家”了。這種誤讀的結(jié)果，就使我們有那么多好看的學歷、論文數(shù)據(jù)，而仍舊常規(guī)教學問題多多。與其如此，還不如多幾個踏踏實實的匠，雖不能制造精品，但不至于“空談?wù)`國”。
這是德育工作交流會，我之所以由教學說起，是因為在當前的德育工作上，是否也存在這種類似的誤讀，是我想與各位領(lǐng)導與同仁們商榷的。
第一種誤讀，將“人性化”誤讀為“矮人化”。
探討這個話題，我們必須先承認德育工作中“人性化”的提出是一個勿庸置疑的進步。但這里的人性化，或者干脆說這里的人性，不應該被簡單理解進而干脆誤讀為“人”的“本性”。也就是我們尊重的人性，不是只尊重學生作為人的最低線的東西。我們是教育者，雖然不至于在自己身上背負太崇高太沉重的擔子，但我們起碼還是要記得我們曾被稱為“靈魂的工程師”，換言之，我們面對的，不是簡單生物學意義上的人，而是一個個“靈魂”，我們要作的，是要讓這些“靈魂”，或高貴、或堅毅、或快樂、或智慧。而不是將他們矮人化，只尊重他們最低端的需要。別忘了，人最終有自我實現(xiàn)的需求。當我們的“人性化”教育最終教育出“沒有安全感”的人何談實現(xiàn)“安全的需求”，沒有起碼社交能力的人何談實現(xiàn)“社交的需求”，沒有起碼對他人與秩序尊重的人何談“尊重的需求”，沒有遠大理想與人生規(guī)劃的人何談“自我實現(xiàn)的需求”。
其結(jié)果是，我們的“人性化”教育教育出一些人性淡泊的“矮人”，只注重生理的需求或淺超越生理的需求，沒有安全感，沒有社交能力，沒有對他人與自己的尊重，嘲笑高尚、不會高貴、不能快樂。
這一些問題的前提，其實是對教育“人性化”的誤讀。也就是說，我們要像明白陳元暉先生那句話那樣，先明白談匠與家的前提，是基于一個業(yè)務(wù)合格的教師，同樣，我們談“人性化”的前提，是基于我們要把教育對象當成一個可以高尚、可以高貴、可以快樂的“未來人”“發(fā)展人”來看待。是基于我們要把紀律觀念、集體觀念、榮辱觀念、美丑觀念、是非觀念當成德育的底線，而不是德育的理想與終端。
第二種誤讀，是“賞識教育”誤讀為“抗生素”
凡有常識的人都知道，但凡說是“靈丹妙藥”“包治百病”的，不是癡人夢語，便是騙子妄言?！百p識教育”就有這樣的危險。
“賞識教育”有錯嗎，當然其自身是有一定科學性與合理性的，但就像“抗生素”那樣，用多用濫，其結(jié)果是產(chǎn)生二重感染與耐藥性，最終產(chǎn)生“超級細菌”，科學家已嚴肅警告，發(fā)展到一定程度，人類將面臨無藥可醫(yī)的真正末日。
“賞識教育”因其有“人性化”“尊重教育”的成份與因子，說起來好聽、做起來討巧。對于低幼受教育者，也確有一定效果。但一是別低估了我們初高中學生的智商與情商，二是別簡單化賞識的內(nèi)涵。
因為“賞識教育”，有一段時間課堂上要求老師不論學生的回答時有多少錯誤，都要先說一聲“你的回答很好，但是”。試問，我們不怕學生只聽到了“很好”，而忽略了“但是”嗎？甚或讓我們的學生糊涂，既然很好了，還但是什么？這轉(zhuǎn)折的邏輯不成立吧。
現(xiàn)在教學上的這種作法已受到了批判，并有了糾正。但在德育這一塊，我們似乎還視之為法寶。
“賞識教育”，不單要賞識學生的長處，也要賞識學生有知錯與能改的能力。請注意， 在這里我把知錯與能改是分開來說的。知錯未必能改，但能改的前提必須得知錯。我們總是回避問題，不敢指出學生的錯誤，一味用個性來包裝學生的錯誤，一味用尊重來淡化學生的錯誤，試問，學生如何能改呢，能改重在一個能字，而這個能，恰是我們現(xiàn)在“自主”“自覺”的教育訴求。
當然，這些“誤讀”，如果放在以前甚至當前某些教育理念相對滯后的中學身上，甚至可以說是進步。但對于提出“自覺”教育先進理念的東師附中而言，就需要我們警惕與反思了。
前段時間的全校大會上，李楨校長就提醒我們，要重視常規(guī)教學，一個好老師，不是單看他寫了幾篇論文。是啊，常規(guī)教學是基礎(chǔ)中的基礎(chǔ)，前提中的前提，不是所有教師都能成家，但得起碼有成匠的本事，德育也是一樣，我們?nèi)绻B最基本的行為禮儀與榮辱觀都沒有教育到位，遑論其他！
基于這種認識，也基于當前我校高中德育工作中的一些問題，在學校主管校長的指導下，基于高中各班的班級公約，學生處擬訂了《東北師大附中學生校園公約》，并得到校務(wù)辦公會的通過。公約從“基本公約”“著裝儀表”“行為禮儀”“校園安全”“杜絕行為”五個方面，對學生進行最基本的紀律觀念、集體觀念、榮辱觀念、美丑觀念、是非觀念等的要求與規(guī)范。
其實，從內(nèi)容上看，《公約》與《中學生日常行為準則》、《校規(guī)校紀》有許多相似之處，都是從常規(guī)與基本抓起。但從其實踐意義上看，《公約》的制定與實施，我們認為它是一個對學生尊重的前提，是對廉價賞識的規(guī)避，是在建立在對學生人性尊重、對學生發(fā)展尊重、對學生未來尊重為基礎(chǔ)的德育探索與實踐行為。而且，將與學生的生涯規(guī)劃教育相聯(lián)系，力爭使二者有機融合，讓我們這些教育者與受教育一起懂得，登高必自卑。就像一個常規(guī)課堂都站不住的老師，連做教書匠都沒有資格，就別妄想成“家”。中國的論文數(shù)量目前世界第二，但熱點論文的數(shù)量是美國的五分之一，有百分之35的論文從未被引用，也就是說，在某種意義，我們的很多為晉級、晉階甚至晉身而做的所謂論文，一旦完成，便成了垃圾。同樣，我們的德育工作如果不能建立在踏踏實實的常規(guī)管理與教育上，再多的德育創(chuàng)新與構(gòu)想，也只能是“花樣百出”，終歸甚至解決不了最基本的誠信問題或培養(yǎng)最基本的正常人格，那樣，今年的吉林省高考，“史上最嚴”的名頭很快將被刷新，“投毒門”的悲劇難免再次上演。